民國二十九年，四川瓊山縣大財主胡三漢競選“國大代表”成功，被民國四川省部任命為瓊山縣縣長。胡三漢連連高升，真是春風得意。所以一上任就要大燒三把火，為自己建立起政績，以便給自己的再升搭上臺階。
　　 胡三漢第一把火，就是在全縣大力發展生豬養殖業，他向省部報告說：“他要以縣城郊區為中心，在全縣發展生豬三萬頭，支援政府抗戰?！笔〔繉λ臎Q心和做法很表示贊賞，支持他做出業績出來。，胡三漢大權在手，又有省部撐腰，行事更是大膽，所有部下對他都有幾分畏懼。
　　 果然胡三漢一舉成功，到年底就存欄生豬三萬零五百頭，省部派專員檢查屬實，省部給予重大嘉獎。胡三漢高興不已，便邀請全縣局以上干部，在東門“云華酒樓”舉行慶功宴會。
　　 胡三漢抓養豬是大刀闊斧，喝起酒來也是豪爽非凡。在慶功宴會上，部下個個為他歌頌功德，一個個都是笑著恭維，一個個都舉起酒杯，為胡縣長敬酒?！案杀?！”“干杯！”“干杯！”胡縣長面對三十多個敬酒者都是來者不拒，杯杯見底。胡縣長的海量，驚訝得四座咂舌，嘖嘖稱贊：“好酒量！”“好酒量！”
　　 然而，胡縣長酒量再好，再是海量，但是畢竟不是能裝五十斤白酒的酒桶。他經過部下們的輪番攻擊，終于被灌得眼冒金花，雙腳發軟，舌頭也轉不過彎來。胡縣長大醉了，在護衛和幾個部下連拖帶扶的，弄回縣政府宿舍休息。
　　 不知胡三漢呼呼地睡了好久，突然“嘭嘭”地，縣政府大門被人敲開，一個人風風火火地就闖了進來，護衛一看，來者不是別人，而是胡縣長一個遠房親戚，也是胡縣長親手扶持的養豬大戶廖老幺。廖老幺顧不得與護衛多說話，三步兩步就沖到胡縣長的臥室里，接連“啪啪”給胡縣長兩個耳光，又一把揪住他的鼻子，大聲嚷道：“不好了！不好了！你快醒醒，你快醒醒！”
　　 胡三漢被廖老幺揪醒了，睜開血紅的眼睛問道：“你要干什么……干什么？”
　　 廖老幺大聲嚷道：“我的五十頭豬一下都要快死了！你給找個好醫生去看看嘛！”
　　 “什么！有這等事？”胡三漢一聽這話，如雷貫耳，一下子就酒醒了一半，“呼啦”一下坐起來，“你說豬……趕快……趕快找衛生局！”胡三漢一邊說，一邊撲到電話機旁邊，迅速撥通了衛生局的電話。
　　 胡縣長沖著電話機大聲喊道：“老吳，你立即……十萬火急，馬上……組織一個醫療隊，到東門老廖養豬場去……搶救！要安排技術最好的主任醫師，是主任醫師，聽到了嗎？要立即去搶救！”
　　 吳局長問：“縣長，是誰生病了??？”
　　 “不是人，是豬，老廖的幾十頭豬快不行了?！?br />　　 “豬？”吳局長驚訝了，“這個，這個……縣長，我們的醫生是給人治病的，叫他們去，是不是不恰當……”
　　 “治人的就不能治豬嗎？是人難治還是豬難治？這是我給你的任務，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！如果耽誤了治療，我拿你試問，后果你要負責！”胡縣長正要扔下話筒，又馬上想起什么，又接著說：“要那個馮……馮什么？對，馮震醫生，就要他去?！?br />　　 吳局長握著電話，足足呆了幾分鐘，心想：你這個縣長真是亂點鴛鴦譜，要醫院的醫生去治療生豬，真是對他們的褻瀆和侮辱，他們能去嗎？可是這是縣長的指令，不遵照執行以后就沒有好果子吃的。再說，中午酒宴上的美食還在肚子里沒有消化，總不能白吃吧。于是，吳局長就去值班室親自去請馮震醫生。
　　 也真是很不湊巧，馮震醫生家住鄉下，他下班后就回家去了。吳局長想到是縣長點名的醫生，不好臨時替換，就只好親自出馬，讓醫院司機開著救護車，一路“嗚嗚啦啦”的鳴著揪心的信號，風馳電掣的出了縣城，穿過田野，穿過村莊，來到馮震醫生家門前。
　　 馮震醫生正要洗腳休息，一見救護車鳴著號直到自己家里，條件反射地知道醫院出了急診，馮震醫生一揮手說：“緊急搶救！”可是當他得知是去搶救豬，給豬治病時，好像就像受到莫大恥辱，一下發火起來：“給豬治病，真是胡鬧，我不去！”
　　 吳局長連忙解釋：“馮醫生，是胡縣長點名要你去的，那是他親戚的豬?！瘪T醫生氣得雙腳跳起來：“我是人醫，就是皇帝老子的豬我也不去。簡直胡鬧?！瘪T醫生又把話題轉向吳局長，問道：“你是衛生局長，還是畜牧局長？”吳局長哭笑不得，只得陪著笑臉：“馮醫生，你話不要這樣說，治人也好，治豬也好，都是醫療工作，是胡縣長看上了你的技術，才點你的名，你好不去嗎？”
　　 “我是人醫，不是獸醫?！瘪T醫生態度很是固執。
　　 “救死扶傷，都是醫生的責任，又沒說只救人命不救豬命??？”吳局長也態度硬化起來。馮醫生一時語塞。吳局長乘機又輕聲對他好說：“去吧，不要多耽誤時間了?！?br />　　 馮醫生憂郁地說：“畢竟豬和人不大一樣，我沒有把握治好的?！眳蔷珠L把手一拍，說：“不要緊，不要緊，只要盡力就行了，去了我們就可以交托責任?！瘪T醫生嘆口氣說：“好吧！”于是，救護車又一路“嗚嗚啦啦”的鳴著信號，來到廖老幺的養豬場。
　　 面對幾十頭不哼不叫，不動不跳，奄奄一息的病豬，馮醫生驚詫無策。他后悔剛才不該被吳局長說動了心，來做這“人醫生找豬看”的荒唐戲。愣了好久，他才彎下腰去，摸摸豬的體溫，聽一聽豬的鼻息，看一看豬的眼皮。碰上這些畜生，又不能問診。他只好拿出體溫計插進豬的嘴里，先試試體溫。誰知這畜生又像牛反謅似的，嘴巴動了幾下，把溫度計嚼得粉碎，一股鮮血就從嘴角流出來，可是它還是不哼，不叫，不動。在場的人都駭然了，馮醫生羞得面紅耳赤。
　　 馮醫生又戴上聽診器，可是又不知把聽診器往哪里放，取下來又會丟面子，于是就裝模作樣地將聽診器在豬身上到處亂按。他一邊按一邊想，到底是什么病呢？總的說個病的名字來呀。最后他說：“這些豬都是食物中毒?！?br />　　 一聽是食物中毒，吳局長馬上打電話向胡縣長匯報。還在迷迷糊糊的胡縣長聽說是食物中毒，連眼睛都沒有睜開，嘴里就嘟嚕著：“查，給我查！一查到底……”話沒有說完，又昏睡過去了。
　　 吳局長已經疲憊不堪，但是也只得振作精神，馬上帶著人到廖老幺豬場取來豬食化驗。因為豬槽里的飼料已經吃得精光，只好從裝豬飼料的桶里取樣飼料，又從水龍頭上取下自來水，從背篼里拿出菜葉，派人一起送到防疫站化驗。
　　 天已經亮明，廖老幺老婆提著水桶去接自來水，她接好水，正要往回走，背后突然一聲大吼：“站??！”嚇得她幾乎尿了褲子。吳局長說：“化驗結果還沒有出來，這水不能用！”
　　 也是無巧不成書，剛才這一幕恰巧被一個婦女看在眼里，那個婦女趕緊回去，到處說自來水有毒，把豬場的豬全部毒死了。這一下可熱鬧了，一傳十，十傳百，一下子就傳遍了半座城?？h里自來水的廠長聽到這一消息，一邊派人去廠里關停自來水，一邊自己跑到縣廣播站發通知，告訴全城居民立即停止使用自來水。
　　 折騰到上午九點多鐘，各項化驗結果出來了：自來水，飼料，青菜葉等都沒有毒。問題出在哪里呢？經過再次查詢，廖老幺說他的豬食里拌有“云華酒樓”里的潲水。是不是那個潲水有毒呢？吳局長馬上打電話查問酒樓的老板。
　　 酒樓老板對這么大的事不敢掉以輕心，自己跑步去潲水缸了取樣化驗，可是一缸潲水一滴無存，全被人挑走了。老板就把酒樓的員工召集起來開會研究，可是分析了一個多小時，也沒有結果……
　　 胡縣長起來時已經是正午十二點二十五分了，他仍然覺得腦袋發大，感覺里面像是灌滿了漿糊，又感覺是空蕩蕩。護衛告訴他說：“食物中毒的事情還沒有查出來?！焙h長茫然地問：“誰食物中毒了？”護衛說：“您忘了，是廖老幺的豬中毒了?！焙h長這才隱隱約約記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，他大聲說道：“走，去養豬場！”
　　 胡縣長一進養豬場，就發現廖老幺的老婆披頭散發地坐在地上“豬啊豬啊”的哭得天昏地暗。又見豬欄里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地豬。卻不見有醫生在搶救，不由得又大聲吆喝起來：“吳局長，你在哪里，醫生呢？”
　　 “我在這里?！眳蔷珠L一頭汗水跑來，向胡縣長匯報了馮震醫生治療豬病的經過。胡縣長鼻子一哼，“飯桶，連豬病就治療不好，還想升級當醫師?！眳蔷珠L連忙解釋說：“主要是沒有弄清毒源從哪里來的，中的什么毒，所以不好對癥下藥?！?br />　　 胡縣長眉頭緊鎖，沉思著，自言自語道：“是不是有人故意投毒，想來破壞他的養豬大業，是的，沒一定是有人故意投毒。胡縣長立即打電話找到保安局，要保安局迅速來破案?！?br />　　 沒幾分鐘，保安局長坐著警車來了。人們以為發生了謀殺案，都圍上來觀看。人群里有一個大約60多歲的老頭，長著一臉掛耳胡子。擠到豬欄前邊，把那些病豬看了又看，正要伸手去摸，吳局長連忙吼道：“不準動，不能破壞現場！走開！”那個老頭也就聽話的離開了豬欄。
　　 保安局長指揮著幾個保安一陣照相，說自己要去調查，就帶著人離開了?？磥砹卫乡鄣膸资^豬是一時無法治好了。胡縣長很是焦急。
　　 就在這時，那個掛耳胡老頭來到廖老幺和胡縣長面前，老頭說：“你們不要驚慌，這些豬病我都能治好的?！眳蔷珠L和胡縣長沒有把這老頭放在眼里，就說：“你這老頭，別來吹牛攪合，小心我把您也關起來。那個老頭說：“你們不要瞧不起我，我一點不吹牛，就是治得好這些豬病?！?br />　　 廖老幺見說，心里歡喜，就問道：“你說的是真的？”
　　 老頭說：“真的。我給治好了每一頭給五元醫療費，治不好一分不要。你們愿不愿意？”廖老幺馬上回答：“愿意，請您老人家給我治療豬病?！?br />　　 老頭說：“我有三個條件，你們做得到我就馬上開始治療，做不到我就我不管了?！焙h長有點厭惡這個賣關子的老頭，就說：“有什么條件，你說就是。我都依你的?！?br />　　 老頭說：“第一個條件，是我要用我的辦法治療豬??；第二個是在場的人都不準說話，第三個條件就是先給我一百元定金?！?br />　　 胡縣長一聽，覺得這些條件沒有過分的，就說：“答應你，你馬上治療豬病，我給你定金?！闭f著掏出一疊紙票。
　　 老頭把那一疊紙票擺在一個石頭上，接著回轉身，從路邊的香蠟店買來一把木香，一捆紙錢，還提來一大桶清水。
　　 胡縣長說：“你這是搞封建迷信！”
　　 老頭回答道：“請不要講話！迷信不迷信，只要把豬治好就行！”廖老幺心里也急著救豬，就說：“你就救我的豬吧，不要聽他的?！痹趫龅娜嗽僖矝]有說話的，只是都把目光盯著那個老頭。
　　 那個老頭點燃木香，燃燒起錢紙，繞著豬欄走了三圈，一邊走一邊口里念著誰也聽不清的咒語。接著，老頭提起那一碗清水，用左手手指在上面畫了一陣，接著大喝一聲：“醉酒鬼，滾來，我的財寶要回來！”老頭說著，就高高地提起水桶，對著躺在面前的幾頭豬淋上去，幾頭豬一個激靈，馬上站立起來。接著老頭又招呼廖老幺說：“快去提幾桶冷水來，給你這些豬全部潑上去……”
　　 就這樣，老頭用幾桶涼水就把這些豬全部治好了，一個個又都忙著去槽邊找食吃去了。廖老幺滿心歡喜，拿起定金和工錢就往老頭衣袋里塞。老頭說：“我是救急，不是要錢，算我給你養豬幫個忙吧！”廖老幺很是感激，隨著就問：“我的豬得的什么??？”老頭說：“你家的豬那有什么病啊，都是醉酒醉倒的，不知你給你的豬灌了好多酒啊，以后可不能這樣了……”
　　 廖老幺回答說：“那里是我給灌的酒，我是到云開酒樓挑的潲水??！”原來，在慶功宴會上，那些給胡縣長敬酒的人，都把自己杯里的酒全部倒進了潲水缸里，廖老幺挑了潲水來喂豬，就把豬全都灌醉了。吳局長知道了底細，就帶著馮震醫生立馬走了。在一旁聽著的胡縣長，兩塊臉巴頓時鮮紅起來。只見他把腳往地上一頓，兩手一甩，對著那群豬說道：“豬們，我胡三漢從此再不喝酒了！”
　　
　　 2023年10月27日臥薪齋原創首發